姜茶加醋🍵

兴平元年初，策平严白虎，收其部，又克横江、当利，击樊能、张英，兴平二年，复克王朗，及夏，策领军回，时其弟权的天下山河图，策排众议，献术，术大喜，上表献帝，言策之英勇，帝嘉其折冲校尉，行殄寇将军，兵财千余，骑数十匹，宾客愿从者数百人。策自请为术平江东，术许策坚之旧部，比至历阳，众五六千。所向皆破。莫敢当其锋，而军令整肃，百姓怀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--《吴史·康恒帝传》

周瑜自兴平元年开始就一直跟着孙策四处跑，他的身份在军营里实在是有些尴尬，孙策也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又眼力劲，一开始的时候，周瑜是孙策男宠的说法在军营里大为流传，只是这位男宠有不参与议事又不左右将军的决定，被人当众说那些难听的话也这只是淡淡的过，这样的性子让所有人都没有了嘲笑的欲望，一个巴掌拍不响，你自顾自的嘲弄人家就是死活不理你你也失去了嘲弄的心态，反倒是孙策有几次好好修理了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家伙，是他把周瑜留下来的，他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侮辱周瑜，周瑜不在意孙策在意，这流言就这么此消彼长的，弄得所有人看他们俩的眼神诡异不堪。

再过一段时间，孙策像是默许了这一说法一样，也没有怎么管过这样的说法，有一次他问周瑜是否在意，周瑜只是摇摇头。

他就是这样，大起大落之后，已经学会去忽视一些东西了，更何况，他大概明白孙策的意思，他只是隐隐的有些担心，但所幸，他的担心都没能成真。

也不知道为什么，这样的流言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孙策在军中的地位，军士依旧对孙策抱着十二万分的崇敬与热忱，哪怕那几个被孙策好好修理了一顿的那几个。

这倒让周瑜松了口气，也更加不理会那些嘲弄的目光。

男宠娈童，在汉朝虽不盛行但不代表不常见，不过周瑜又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，也不是什么传言中的红颜祸水，他们的将军依旧是那样的强悍随性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，美姿颜好笑语，一举一动，皆是让人心服口服顶礼膜拜的存在。就算有个随军的男宠又怎样？不还是他们的将军么？

将军是将军，周瑜是周瑜，他们再怎么看不起周瑜，也绝对不会看不起将军。

说起来，不是孙策的人格魅力太大，就是他太幸运。

不知道是不是有怎样的主将就有怎样的士兵，孙策这个人给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恩怨分明随性洒脱的豪爽模样，且不论内核是不是真是如此，最起码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，所以他的士兵也是这样的。

讨厌你就讨厌的光明正大，不喜欢你就当着你的面说，就算再难听也不会阴你。

这样的行为好听些是朴素真诚，难听些是不懂人情世故，可是周瑜觉得这样真好，你不用费尽心机的去揣测，也不用防着他们什么时候会从背后捅你一刀，他们就算要杀你也绝对光明正大的砍。

由于孙策，他们也许不会做得太过，但他们眼神中的厌恶清清楚楚的让人放心。以前随叔父在董卓的朝堂之上，一言一行必须谨慎，看那些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反复陷害阿谀奉承虚情假意，明防暗防，倦怠恹恹。

孙策说，士兵不是官，官想的是一级级升上去，想的是如何高官厚禄。士兵是民，即使豪情万丈的报国为家，也不过只求一个好好活下去。

孙策说，士兵豪爽粗俗，直来直去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，是因为他们的经历，也是因为他们的身份。

孙策说，他有很多时候很喜欢和士兵们一起，喝酒就是喝酒，喜欢你才和你喝，把你当朋友才和你喝，不为打探不为勾心斗角。

孙策说，战友之间的义气和友谊是很奇妙的，说不出，却真实存在，让人不忍心丢下。

孙策说，他们是最底层的人，很多时候为将者还不一定把他们当人，这乱世这战争，成就一个个将领，却只能牺牲成千上百个士兵，大家都说为将者才华横溢，却都忘了，真正厮杀的，是这些士兵。

周瑜记得有一次他刚刚奏完孙策让他弹的霸王破阵曲，孙策便问他，

“有人说我和项羽很像叫我小霸王，公瑾怎么看？”

他略微思索，如实的回答，

“如果不考虑说这人的政治态度的话，要么再说你英勇无畏匹敌霸王，要么讽刺你终究是有勇无谋英雄末路。”

那人带着玩味的笑，看着他又问，

“那么公瑾觉得我是哪种？”

周瑜思索了一下，看着孙策，似笑非笑，

“为男儿，当为项羽。”

刘邦建立汉朝天下，是成功者，可是，作为男子，最不该失去的，就是项羽身上的豪气义气傲气，如果我们客观看一个人，项羽的确有他的各种缺点，但是他身上的气，他的重情重义，他的坦荡，是男儿最不该失去的。

孙策抚掌大笑道，剑眉星目的直直看向周瑜，

“是，我江东儿郎，自当为项羽，也……不该为项羽。”

周瑜嘴角上扬，随手又弹了一曲十面埋伏。

当初他将这两首曲子结合告诉他所选所行皆需谨慎，告诉他孙家处境与项羽似有相同，而如今孙策又让他走霸王破阵曲，所代表的又是不一样的意义。

琴不知心，心知琴音，也许真是如此。

一曲终了，孙策眉眼含笑的看他，他素手停留在琴弦之上，自是一派风流出尘，他仰头，直直看进孙策眼里，眉眼间，风姿出众，他语调带着轻快，他一字一顿的说，

“你是孙策，孙伯符。”

他是项羽，是堂堂西楚霸王，你是孙策，有勇有谋的孙策孙伯符。就算有一些地方相像，你也是只是孙策，纵然顶着小霸王的头衔你也只是孙策，你不是他，也不是他的继承者，所以你不会有和他一样悲剧的结局，你是孙策，比他好太多的孙策。

孙策又笑，开口却是说不清的暧昧得意，

“知我者，周公瑾也。”

周瑜只是那样笑，温温和和的，孙策微微收敛了一点，开口说，

“虽说我不会像项羽那样放弃很多机会，但是有一点我一定会和他选择一样，如若真是那般的走投无路，我一定战至最后，拔剑自刎，能结束我自己一生的，只有我自己。”

周瑜低头，淡然的说，

“如果项羽渡了乌江，他也不是西楚霸王了。四面楚歌，吹散八千子弟兵，虞美人开遍，一场霸王别姬，想来，项羽那是也是痛苦的吧。”

孙策没有搭话，沉默了一会儿，他笑，

“或许，项羽当初十分庆幸他们的远离吧。”

曾经被誉为战无不胜的战神，曾经被视为信仰的将军，曾经深爱过坚信过的人。

怎么可以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失败？怎么舍得？

或许，无论是当初离开项羽的八千子弟兵，还者是拔剑自刎的虞姬，都是最了解项羽的吧。

周瑜没有接话，孙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，

“其实，战争最可怜的就是百姓和士兵，有时候看着他们厮杀征战，流血牺牲，却还是单纯的相信你，把命交给你，总觉得，能成为这样一群士兵的头儿是一种幸运，虽然一将功成万骨枯，虽然我知道战争总有牺牲，但我总想着，有一天能把他们，全部平安的带回去，家人团聚。”

孙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很腼腆，周瑜看着他微微眯起来的眼睛，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，士民见者，莫不尽心，乐为致死。

并不单纯的因为美姿颜，好笑语，性阔达听受，善于用人，而是因为，孙策真真的把他们当做兄弟战友，而不只是一颗棋子。

他说有这样一群士兵，真的是幸运。

而作为他的士兵何尝不是一种幸运？

多可惜，这辈子，不能成为你的士兵。

周瑜正在晃神，却听孙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语气，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，

“我是孙策，那么你是谁呢？”

我是谁？

是啊，我到底是谁？

他想，想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，不止孙策，不止他自己，以前与他相熟的人，怕都想问，记得以前别人问的时候，他总是浅浅一笑，行礼行得行云流水，那时候他还能带着谦逊的骄傲说他是江东周公瑾。

周公瑾？不，他才不是周公瑾，周公瑾怎么会像他一样？周公瑾已经死了。他不过是担着个名字的行尸走肉而已。

可是，周公瑾又该是什么样子呢？雄姿英发谈笑江山？羽扇纶巾指挥若定？是吧，这才是周公瑾的样子，他们印象中的周公瑾还没有失去那么多，还没有背着那么多的命债。

虽然从小他就相信一将功成万骨枯，他就相信得到一些东西总是要失去另一些东西，他从来也不算什么善人，可是，无辜者与至亲，终究是不一样的。

“公瑾，为了周家，好好活下去。”

那是他堂哥的最后一句话，那时他的心已经被折磨到麻木，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，或许也只是想给堂哥一个最后的安慰，一直以来，不懂得他都会去问堂哥，可是这次，他想问的，终究问不出口，背负着那么重的债，他怎么能，好好活下去？

“你还是周公瑾么？如果不是，为什么要担着这个名字？作茧自缚。”

是啊，不是的话，为什么要担着这个名字呢？抛弃了多好？改头换面多好？可是即使改了又怎么样？他还是他，他害过的人也活不过来。

他还是他。

他还是，周公瑾。

或许探究意义真的没有意义，往事伤痛不堪难以回转永不忘怀，未来迷雾重重难以明说从不期待，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。

他低下头去，复又抬起来，看向孙策，淡淡的笑，真是遗憾，我还是不能跨过我自己这一关，但是，我会尽我所能的帮你，他缓缓开口，说道，

“在下周瑜，字公瑾，江东，周公瑾。”

孙策挑眉，愉悦的说道，

“真是幸会之至。”

虽然不知道你想了些什么，即使结果也不是很令人满意，但是，既然你已经跨出来了，那么，我们来日方长。

幸会，周公瑾。